这个人很懒。

【果陀】旧日简札01

果陀,前后无意义。

 
 

卫国战争时期书信体。

 
 

 

 
 

 

 
 

 

 
 

我始终觉得我的祖父是一个很奇怪的人。他并不与我们同住,也很少与我们联络,而是一个人居住在一座旧宅中,似乎是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无论怎么形容,那样的宅院对于一个独自居住的人来说都太大了点。倘若我是他,或许会日日生活在孤独感当中。不过对于他而言,似乎这还是一种享受,我想这当中的原因,或许有几分是来自战争年代的遗留。但从我父母以及许多亲眷的口中偶尔透露出的三言两语来看,他是一个相当富有智慧的人,他们在提及他时总是充满敬意与自豪感,又偶尔有些遗憾。

 
 

 

 
 

 

 
 

而在今年冬天,这个对我来说像是陌生人的祖父过世了。事实上,那天早上我们在邮箱中发现了他的一封信,在信中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请求我们将他火化,骨灰抛洒在西伯利亚的向日葵田里。阅读完那封信后,我们大为惊骇,立即动身出发去他的宅邸,心中对他的死亡已有预料——壁炉中火焰还在燃烧,茶几上放着热茶,正飘着白色的烟雾,他安安静静地躺在椅子上晒太阳,身体甚至尚有一丝温度。

 
 

 

 
 

 

 
 

我们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我的祖父费奥多尔,他提前将信送去了邮局,宣告了自己的死亡,且在我们收到信的当天、赶到他面前的数小时前,体面、甚至惬意地离开了人世。我毫不怀疑这一切都是他安排好的,甚至我觉得,或许他并不是死去,而是早已在别处选好了栖身之所,于是摆脱了这具年迈的肉体。

 
 

 

 
 

 

 
 

我们依照他的要求,带着他的骨灰去往西伯利亚平原。在亲眼目睹了雪一般的骨灰消失在向日葵田时,我莫名流下了眼泪,心中有所动容,于是主动提出由我来整理祖父的遗物。

 
 

 

 
 

 

 
 

说来冒犯,我几乎是抱着期待的心情去整理他的遗物,因为此时的我太想了解这位祖父,很遗憾没有在他在世时同他多来往。在找到那只木质箱子时,我心中忽然有些莫名的预感,但它上了锁,而我也不可能有钥匙。最终好奇心胜利了,我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撬开了它。里面有许多信封,一看就知道已经非常陈旧,层层叠在一起,每一只信封上都有日期,唯有最上面的没有。我将它拿起来,发现里面除了一张纸,还有一块磕碰到有些不规则的铁片,上面用似乎是孩童一样的笔记刻着字,我认真地辨认着,认出那上面写了「尼古莱·果戈里」这个名字。

 
 

 

 
 

 

 
 

随后,我打开了那封信。

 
 

 

 
 

 

 
 

 

 
 

 



 

 
 

谢尔盖让我做一块铭牌,刻上自己的姓名,我乖乖照做了,他说我们没有条件统一发铭牌,只能自己做。可是等到我做好之后他才告诉我,做铭牌是为了让尸体更好辨认,也有时候是因为无法将尸体带回来,只能带回铭牌,日后亲人认领下葬时,至少可以保存下唯一的遗物。

 
 

 

 
 

 

 
 

我还是觉得他骗了我,他一定知道假如事先告诉我实情,我是一定不会照他说的做的。这太让人生气了!我已经做好了,才发现这东西根本就没用。我想了两天,终于决定把我的铭牌送给随便一个什么人,为了防止拿到我的铭牌的人把它随便丢掉,我又决定写这封信。喔,但我找不到信封,哪儿也没有,这个村庄被炸得什么也不剩。所以我大概会在写完之后把它随便压在什么地方,连同铭牌一起。假如谁也没有看见,我就当作我写给上帝,至少他会知道我的名字。

 
 

 

 
 

 

 
 

好了,我来说点别的什么。至少你得认识我,上帝。

 
 

 

 
 

 

 
 

我们在战争开始前就总是谈论战争,广播里不间断地放着歌曲:《如果明天就是战争》《我们的装甲车坚固、坦克飞快》。大人们都觉得好像只有听着这些歌曲孩子们才能安心入睡。而我、我要听鲁斯兰诺瓦,我不喜欢广播里放的那些——你知道,如果让你天天听一首歌,日日吃一种菜,没有谁会喜欢的。很少有男孩会唱《喀秋莎》,但我会。再加上我长长的辫子,你知道的,男孩们总会排斥这一类“像女孩一样”的物什,但是假如你能够在“打仗”游戏里表现得足够出色和英勇,你就会获得男孩团体中的上游地位,到那时会唱《喀秋莎》和长辫子可就成了你独有的特色,而不是被揪出来的小辫子,大有人来追捧你和模仿你。

 
 

 

 
 

 

 
 

总之,在战争点燃乌克兰前,不管是在野地的“打仗”游戏里还是学校我都是一个出色的“战士”。喔、我忘记说,我们在学校学习打仗,甚至还有备战演习、射击、投手榴弹。啊、原谅我吧,这才多久,我已经记不清那些玩具到底是什么模样了。

 
 

 

 
 

 

 
 

轰炸来临的时候所有人都在喊:“战争!战争爆发了!”可是,我的邻居,那是个聋哑的小女孩,她甚至听不到直升机盘旋的声音,当然也想不到抬头看一眼,只是抱着布娃娃,真叫人心痛,或许也值得羡慕?任何关于战争的事她都听不见。我再次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死了,弹片击中了她的胸口,布娃娃脏兮兮地掉在一边,幸运的是没有沾上血迹。最后我把它烧掉了。

 
 

 

 
 

 

 
 

在战争爆发的时候我还没有到应征入伍的年纪,但这并不妨碍我向往战场。毕竟,每一个男孩在小时候都幻想成为布琼尼、或者伏罗希洛夫,并且对自己有天赋这一点深信不疑。我耍了个小聪明,在前线的火车后撤时登上了它,有个穿军装的年轻军士拦住了我,我说我是科尼亚泽夫上士的弟弟,他就让我上了火车。好了,提问!科尼亚泽夫上士是谁?哈——上帝才知道呢!

 
 

 

 
 

 

 
 

总之,他们给我发了一支步枪,但我其实想要一台杰格佳廖夫,我们的机枪手在一次袭击中连人带枪消失了,我们猜测他掉进了河里,顺着河流一路漂下,如果运气好没死的话,或许能够在某个村落被人救起来吧,不过希望很渺茫就是了,可惜了那台杰格佳廖夫。后来我自己想办法搞到了一把比利时卡宾枪,勉强够数吧。我不吹嘘,我可是个神枪手。

 
 

 

 
 

 

 
 

至于那些德国人…哦、我对他们的想象完全是错误的。他们一个个高大又英俊,我亲手射死的第一个德国人有一双漂亮的蓝色眼睛。跟着游击队返回被他们轰炸占领的村庄时我见过他们的马,每一匹都壮硕健康,而我、我还要偶尔饿肚子!可那些德国人,他们敲碎尸体的脑袋时笑得那么爽朗,真叫人看了高兴,不管他们做了什么我都想原谅他们。如果我不是苏联士兵而他们不是德国士兵,我会很乐意和他们交朋友的。可惜的是,当晚他们就要被我们射杀啦。过后那些没有头的尸体会被他们的亲人领走,装进新鲜的棺材里,在头部的位置用一些毛巾裹着…随便什么都好,收集起来的那些东西。整个村庄散发着一股木材的清香,我喜欢那味道。

 
 

 

 
 

 

 
 

喔!不要再说他们了,说说我吧,我也杀过孩子、我们的孩子。让我称他们为孩子似乎不太合适,毕竟我和他们年龄相仿,不过在这场战争中他们的身份就是孩子,就像我的身份是士兵一样。他们会为了粮食而冒险,德国人乐意和他们交易,对于德国人来说让孩子们帮忙当间谍可以让一场麻烦的清查变成纯粹的屠杀,而代价只是几块发霉的面包,多么划算啊!他们或许是无罪的,不过他们得死。关于这个我不想再多说…我说过了的,我是个士兵,长官让我射杀他们,于是我开枪。我并不觉得愧疚,有罪的并不是我……那么又是谁呢,有罪的人呀?或许根本就不是“谁”而是“什么”吗?说到底…我们做的真的是正确的吗?我们到底在保护什么呢?

 
 

 

 
 

 

 
 

唉、答案……总之,希特勒完蛋!我才不担心我们的胜利呢,上帝站在我们这边。

 
 

 

 
 

 

 
 

我唯一担心的是…这个问题真难以启齿,我还能长大吗?这个我呀。

 
 

 

 
 

 ▲

 
 

 

 
 

 

 
 

 

 
 

信纸上沾满难以抹去的尘土泥污的痕迹,仔细闻起来还有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看到这里我已经明白,我的祖父就是那个偶然之间发现了这个少年士兵的铭牌和信件的人。甚至,这并不能称为一封信,毕竟写信的人连寄给谁都没有考虑过,甚至也没有署名,只不过——就同他自己所说的一样——随便一写,就当做是给上帝。就是这样一封信,开启了他和祖父之间的对话,最终被我的祖父保存下来,收进了这个箱子中。我的好奇心燃烧得愈发旺盛,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我拿起了第二个信封。

 

评论(4)
热度(24)
  1.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Van Ciao | Powered by LOFTER